08.
叶修刚说完，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骨头一般软倒下去。韩文清耳边的声音停了，只感觉一直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开始往下滑，他一惊，下意识地箍住叶修的腰，再将他打横抱了起来，快步离开了天台，往办公室走去。
“你到底怎么了，”韩文清皱着眉，“以前没这么虚的。”
叶修的脸色极差，白得发灰。他没什么力气说话，只轻声道：“老韩，你去银行把东西拿出来吧，我要留在这儿改卷子。那支钢笔……”
韩文清的脸色也极差，黑得发青。他抱着叶修回到办公室，被王杰希叫回来继续值班的刘小别一抬眼，怀疑自己看到了黑白无常，登时吓得原地起立，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，喊道：“韩队长好！叶、叶先生好！”就差举手敬礼了。
韩文清朝他点了点头，径直把叶修放到那个沙发上坐好，道：“你就呆在这儿，我去拿东西，我回来之前不准在卷子上写分数。”
叶修扯着嘴角笑了笑，没出声。
韩文清就掐着他的肩膀，凶道：“听到没有？”
“哎听到了听到了！”叶修吃痛，龇牙咧嘴地开始讨饶，“放手放手，我现在是病患，经不起折腾的！”
他扭着胳膊要把韩文清赶开，倒是让脸上有了点血色。
韩文清放开叶修，转过身对刘小别道：“刘老师，这个人麻烦你照顾一下了，我离开一会儿就回来。绝对不能给他改卷子。”
刘小别这次真的举手敬礼了，敬的是少先队队礼。
韩文清走后，叶修问刘小别要了一条毯子和一杯热茶——茶是刘小别下楼现买回来的袋装红茶——他呷了半口，伸手指了指办公桌边上摆着的一个厚重的文件夹：“这是卷子吗？”
刘小别一把将文件夹拖到自己怀里，道：“不是！”
叶修根本不信，从笔筒里挑了一支红笔出来，又把手伸向刘小别：“给我。”
“不行！韩队长嘱咐不能给您的！”刘小别抱着文件夹，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。
叶修摇摇头，心说韩文清的黑脸吓小孩还真是有用。他只好把红笔放回去，摊开手掌，妥协道：“那我不打分，你帮我打开看下。”
刘小别退到墙角，后背贴着墙壁，半信半疑地打开文件夹，问道：“看哪里？”
“看下写分数的附近，有没有淡淡的、看上去像是用铅笔写上去的痕迹？”叶修道。
可是刘小别一连看了好几张，眼睛都快看成对眼儿了，也没有发现叶修说的痕迹。
“哦？”叶修皱起眉头，道，“拿来给我看看。”
“不行！”刘小别警惕地拒绝道。
“……拿你拿着，我看，不打分，行了吧？”叶修道，“我就想确认一个事情。”
刘小别想了一阵，见叶修手里也没笔，心里想着要是他一会儿抢卷子，自己就去抢笔筒。于是他慢吞吞地走向叶修，把一叠卷子伸到他面前。
这一叠卷子在叶修眼里就是一团五颜六色的诡异生物，每一张卷子都被染上了某种色彩，那是答卷者赋予这次考试的情感——红色是焦躁，蓝色是冷静，绿色是自信……而这里面，有几张卷子的颜色，是纯黑的。
黑色能盖住原本的色彩，就跟恨意能吞噬七情六欲一样。
他将那几张卷子抽出来，果不其然，在经常打分数的区域周围，都浮动着一行血色的小字：“祝老师活到 岁”。
叶修的手指从那行小字上面划过，指尖传来隐隐的灼烧感。
他皱着眉，把这几张卷子给了刘小别，道：“这几张卷子有问题，等老韩回来以后我来打分，其他的……”
他刚要合上文件夹，却看到缝隙中几道血红的笔画。
叶修顺着那几道笔画，将那张卷子抽出来，上面赫然印着阴险的诅咒，而这张卷子的颜色，是绿色的。
怎么回事？
这个学生在极为自信的状态下，写下了对老师诅咒吗？
“小别，帮我看看这张卷子是多少分？”
刘小别如临大敌，刚要摇头，就被叶修递过来的一个眼刀慑住：“快点！”
刘小别犯了怂，把桌上的分数表拿出来，对着学号找到了分数，答道：“……18分。”
“本来要改这张卷子的是谁？”叶修问。
“这是院长的课，所以……”
“王杰希？”
叶修的手掌心刚刚有了些温度，就又被冷汗浸凉了。他重新翻起那叠卷子，一张一张翻过去，抽出一张、两张、三张……一整叠翻完，竟是抽出了三分之一的厚度。
这些卷子颜色不一、有深有浅，但血色的字却是一样的。
叶修让刘小别把这些卷子的分数一一找出来，结果让眼里只有普通试卷的刘小别都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这些卷子的分数，全是18分。
“……这个王大眼，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啊。”
A市银行总部在市中心，离A大有近四十分钟车程，韩文清为了节省时间，自己一边往银行赶，一边联系了今天在市局待命的宋奇英，让人先去银行做好交涉，如果能直接把东西拿出来自然是最好的。
然而等韩文清赶到银行，等着他的却不止是宋奇英和局里的同事，还有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。
女人烫了一头大卷，穿着白色绸缎的V字领包臀连衣长裙，手里拿着一个名牌钱包。人是好看的，身材也是火辣的，但是那股子骄奢的艳俗气足以败掉外貌帮她挣来的全部好感。
“这位是？”韩文清问。
宋奇英答道：“这位是金香女士，是金校长的养女……”
金香是金成义的退休以后才收养的孩子，今年不过30多岁。金成义的几个亲生孩子早就出了国，每年也就回家过个春节，所以陪在金成义身边的，也就只有这个养女了。而金成义之前说的来银行存东西的孩子，应该就是她了。
“我是他女儿！”女人喝到，“我爸爸在银行放的东西，跟你们这群警察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女士，请配合警方办案，我们会保证您的财产安全。”韩文清一边说，一边拿出自己的证件表明身份。
“我不同意！”金香厉声道，眼睛瞪起来，韩文清甚至能看到她假睫毛与眼睑的接缝。
“……”韩文清不再看金香，而是转向宋奇英，“小宋，把行长叫过来。”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金香更加激动了。
“我需要询问一下您是否有资格阻挠我们打开保险柜。”
“你……！”
金香话还没出口，那边行长已经被宋奇英叫了过来。
韩文清在A市的机关、国企、央企等处的名声是很响的，行长不敢怠慢，详细地为韩文清讲解了金成义选择的这款保险柜的条款。
“……所以我有保险柜的柜号和密码，就可以打开它了吗？”韩文清问。
“是的。”行长答道。
“那这位金女士，能阻止我打开保险柜吗？”韩文清又问。
“从我们银行的角度来说，不能。”行长道。
韩文清发出一声冷笑，金香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。那行长也差点没忍住，心里直发怵。
“那么金女士，最后警告您一句，不要妨碍警方办案，否则我们将不得不认定您妨碍公务，将您逮捕了。”韩文清嘴角拧着个弧度，笑得极其凶狠。
金香忿忿地退开了，长指甲在名牌的皮制钱包表面留下了几道惨烈的伤疤。
